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 第213节

    转身抱着对方走入小院,坐在了那棵玉兰树下。
    初秋的玉兰树,还是一片浓绿。
    树下的草地也未发黄。
    文清辞看到……手边的小案上,放着两只小小的玉杯。
    而杯内则盛满了酒液。
    “陛下,那是梅子酒吗?”
    文清辞觉得,自己好像嗅到了一点熟悉的清香。
    “对,”谢不逢一边替文清辞整理额间的碎发一边说,“你师兄说,你在谷内泡了梅子酒,还没来得及喝几口。”
    文清辞猜,这句话一定又是谢不逢从宋君然的心声里听到的。
    原话八成是宋君然在愤恨,自己师弟连梅子酒都还没来得及喝几口,就被谢不逢拐到了这里来。
    宋君然也没少游历江湖,他早将各种方言里骂人的话,都学了一个遍。
    也难为谢不逢从那些污言秽语中,寻找有用的信息了……
    想到这里,文清辞不由笑了一下。
    “爱卿笑什么?”
    “没什么,”文清辞清了清嗓子,将视线落回了梅子酒上,“臣想尝尝。”
    “它本就是给爱卿准备的,”谢不逢皱眉道,“但要等爱卿缓过来些才能喝。”
    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。
    微风吹过,将一点点酒气,吹到了文清辞的鼻尖。
    沉默片刻,文清辞忽然抬头看向谢不逢。
    他忍不住问:“陛下,您如此支持臣,没有想过假如臣失败了,那当如何?”
    语毕,文清辞不由屏住了呼吸。
    身为皇帝,且能够听到世人心中恶念的谢不逢,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。
    谢不逢忽然缓缓地笑了起来。
    他低头吻了吻文清辞的长发,沉声于对方耳畔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:“假如成功,那朕便能与爱卿一道名垂青史。”
    沉稳有力的心跳,透过薄薄的衣料传了过来。
    苦香似丝带,将两人缠绕。
    文清辞的心情忽然紧张了起来。
    “假如失败了……”谢不逢将文清辞的长发缠在指尖,接着微微侧身,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瞳喃道,“那朕就为爱卿,做一个昏君。”
    第99章
    谢不逢的话, 幸亏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。
    文清辞顿了一下,忽然缓缓地摇了摇头。
    “怎么了,爱卿?”
    文清辞眯着眼睛, 看向了玉兰树枝叶之隙。
    他的声音与平日里一样温柔、平静,但语气却格外笃定:“于医一道, 臣绝不会出错。”
    “所以陛下恐怕是没有做昏君的机会了。”
    文清辞目似点漆,如一汪幽潭。
    往日所有的情绪,都藏在这黑沉的眼瞳下。
    这一刻, 被玉兰枝叶切碎的阳光,尽数洒于文清辞眼底。
    在顷刻间照亮这双眼瞳,生出细碎的光。
    长发从谢不逢的指间滑开, 落回文清辞肩上。
    谢不逢看到, 文清辞又垂眸笑了一下。
    “况且,安平将军之事臣也是非管不可的, ”日光过分耀眼, 文清辞的眼睫被晃得微微颤动了起来,“若是臣不救他,这天下也再没有人能救他。”
    说话间, 苍白的面庞, 似乎都生出了几分色彩。
    文清辞的这番话,若是由旁人说出, 定会显得狂妄。
    但从他的口中说出,却如事情本该如此似的寻常。
    *
    在之前二十年的时光中, “医”为文清辞人生的唯一主题。
    决定手术日期之后, 文清辞更是整日手不释卷。
    反反复复计算着麻醉药物的剂量。
    他将皇帝陛下远远地抛到了一边去。
    甚至差一点便又要将谢不逢遣回他过去常睡的榻上。
    五日的时间过得格外快。
    转眼便到了当日和安平将军约定的时间。
    文清辞与宋君然, 还有其他几位太医一道, 在太医令禹冠林的目送下乘马车出宫, 入了将军府内。
    安平将军府周围还和之前一样,被重兵把守。
    早早知道消息的百姓,则围在附近的街巷边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。
    文清辞始终在马车上闭目养神。
    直到进安平将军府,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。
    “文大人,一切均已准备妥当。”太医带着文清辞走入了新修的“手术室”内。
    卫朝的床大多贴墙而放,床面宽大且设有床架。
    这样非常不利于手术。
    这几日文清辞一边在太医署做准备,一边托人按照自己画的图纸,做了一张新床。
    新制成的木床,只有半米多宽,勉强能躺一个人,且比普通的床要稍高一点。
    这样更方便医生从两边操作,不会出现弯腰探不到病人的情况。
    安平将军府特意腾出了一间空房,那张床便放在房间的正中央。
    除此之外,房间的窗户也被改大了许多,之前遮光的花窗,已经被全部拆除。
    进门之后,文清辞一边用火给银质手术钳消毒,一边问一直守在这里的霍一可:“将军大人禁食了多久?”
    “回大人,已经有六个时辰了。”
    “好,”文清辞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金属托盘上,侧身对霍一可叮嘱道,“一会你负责关注安平将军的呼吸,还有脉搏,并将这些数据告诉后面的医士,由他记于诊籍之上。”
    “是!”
    涟和之事,众人都看在眼里。
    现下没有人能否认,文清辞的那一套理论,在处理时疫方面很有效果。
    但是……开膛破腹摘除器官,这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还是有些超过了。
    也不是所有太医,都站在文清辞这一边的。
    和态度向来暧昧,会和稀泥的禹冠林不同。
    其余上了年纪的太医,均光明正大地对此表示不理解。
    也有部分年轻太医,对此持怀疑态度。
    文清辞单凭太医令与翰林的身份,便可以将这些声音强压下去,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。
    今日文清辞来安平将军府时带的,均是自愿同他来到此处的太医。
    其中大部分,都是去过涟和的。
    手术前的准备已经全部结束,安平将军也吃了丹丸,陷入了昏睡之中。
    确定一切已经准备妥当,文清辞深吸一口气,缓缓转身和宋君然对视了一眼,接着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妥当。
    文清辞的左手提笔还好,拿刀却格外困难。
    这台手术需要用钩牵引开肝脏,因此只能由宋君然来搭手。
    “开始吧师兄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此时正是正午,刺眼的阳光落到房间里,正好照亮一室。
    文清辞右手拿起银刀,缓缓在安平将军的右上腹肋缘下斜切开口。
    血腥味瞬间溢满了屋室。
    尽管早做过心理准备,但是包括宋君然在内的所有人,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这一刻皱紧了眉。
    文清辞却始终面不改色,并不时开口,指挥宋君然按照自己所说那样,将肝脏和腹直肌牵引了开来。
    “把纱布拿过来,放在这里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早有准备的医士,立刻按照他说的那样,将温盐水纱布垫在了伤处。
    他回答得虽利落,但手上的动作,还是不免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。
    “没事,”文清辞缓声安慰般对他说,“出血不多,暂时没有大障。”
    这是文清辞在此时代的第一场手术,意义非常重大。
    只是他心中虽也紧张,但却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