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三三)破鉴蛛丝

    如果没有大钟,她或许还会因奈酱毋庸置疑的画艺,对他有些残存的好感。
    可是大钟出现了。
    「奈酱」道:“初次见面,如果你觉得继续称呼我为‘奈酱’别扭,我叫胡云峥。你就唤我峥哥吧。”
    只有面对小钟,胡云峥才稍微收敛目中无人的语气,似霸道总裁对娇妻露出独有一份的温柔。
    这福气给你要不要?小钟是恐避之不及。她很笃信这人有口臭,无论他怎样招惹,她都不探头。
    胡云峥毫不死心,也不管其他的小姐姐坐在中间,伸长手挠小钟的头发,“这么见外干什么?怕生吗?来聊会天,熟悉了就好。你今天为我打扮得这么漂亮,我都明白。”他举起空玻璃杯一晃,“来这边坐。”
    小钟无动于衷,他便绕了一圈坐到小钟身边,“你喝酒吗?还是我给你倒点软饮?”
    “盐汽水,我要无糖的。我自己来就行。”
    胡云峥将倒满杯底的葡萄酒倒去,将酒瓶放回桌的时候,又趁势往小钟身边靠,两人的膝盖几乎挨在一起。她如坐针毡地跳起来,“我去上卫生间。”
    五颜六色的光束旋转。震耳欲聋的乐声化成液体状的实物,灌满整个空间。卫生间又是浓郁的劣质檀香。小钟晚饭吃得太满,这会已恶心得想吐。
    手机的聊天列表没有新消息,小钟却误以为网络不好,一遍一遍下拉刷新。
    大钟去了卫生间就一去不回,像是掉在里面。
    她憋着口闷气将他从消息列表删去,又从寥寥可数的好友间把他捞出来,将自己所在的酒吧发过去。光秃秃的一个地址,此外一句也不说。
    回到桌上,小钟猛灌了整杯盐汽水,四顾一周,胡云峥不知何时又跳入视野。无论小钟坐到哪,他都要黏来身边。小钟一再躲避,他还恬不知耻地靠近,直到将她逼入墙角。
    “你会唱歌吗?”胡云峥问。
    小钟低着头,开启一把消消乐,嫌弃地不愿回答。
    胡云峥又提高嗓音,“这唱的是什么玩意?鬼哭狼嚎。现在就流行这种音乐?”
    小钟无语。其他人也各玩各的,不理会他。
    胡云峥继续道:“你最近算是小火?那种无厘头的动物故事,虽然不像话,博人一笑倒是好的。现在上网都是些和你一样的中学生,被她们喜欢,也是自然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“干嘛不趁热度还在多发点东西?互联网忘记一个人很快的。你这样玩消失,再回来可就过气了。”
    小钟忍无可忍地瞪他一眼。浑身的雷都被踩爆,奈何可以骂的点太多,她一时竟不知从何骂起。
    胡云峥也面露不快,“大人跟你说话,你就这个态度?”
    小钟啧声,“你也真好意思。”
    在家里可没人敢这么对她。大钟也不行。
    “在我面前充大人,你算老几?”
    此话一出,角落的气氛剑拔弩张。胡云峥神色阴鸷,眼中满是“敬酒不吃吃罚酒”的怨愤。
    想吐的感觉更强烈,头也有些发昏。小钟嗅出不妙的气息,正想打电话求助,让妈妈或大钟来接自己,手机却被抢走。她伸手正要夺回,晕眩没有防备地袭来,像雨前的乌云,黏糊糊的浓痰,闷得人喘不过气。
    男人察觉她的异样,反将伸出的手臂折弯兜起,按住她的后脑勺,明知故问:“你怎么了?身体不舒服吗?”
    “还……”
    不知怎的,四肢使不上劲。喉头焦灼,嗓子几乎哑了,也发不出声。连眼皮都重得抬不开。明明嫌恶至极,她也只得任男人抱着。冷汗渗了满背。
    一定是吃坏了什么东西。八成是刚才那杯汽水。
    好烂俗的套路。可降临在自己身上,却是如此无力。
    世界的颜色一点点变暗,形状扭曲。
    其他人在四方的桌边堆成肉山,似已离角落的她很远。
    没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劲,只有骰子声轱辘辘地作响,盖过喧哗的音乐,仿佛就在她的脑子里死命摇转。前后的人都笑得欢。三个五。四个五。六个六。好啊六个六,你是真敢叫。给他开了!这不开死他!牛,牛皮啊,正好六个。我算明白了,这游戏该叫撑死胆肥的,饿死胆小的。只要敢叫,梦想就会实现?再来!三个五。开!七个二。给我开,还不信了!
    胡云峥将手放在她的胸上,她惊得倒吸一口凉气。
    大蒜味的语声绕在耳边:
    “好大,小小年纪,怕是没少被脏男人揉吧?不过你该知道,我更喜欢少女的贫乳。早知两年前就该下手的。被人操到长开的婊子,想好怎么补偿我了吗?”
    小钟说不出话,才稍缓过神,便极力挣脱,瞪着眼愤然盯他。
    她们之间好像有些误会,从刚才起,就全是莫名其妙的话。
    胡云峥对上她的眼神,气急败坏将人甩开,“我的粉丝多了去了,又不缺你一个喜欢。如果不是你说自己是初中生,我还真没兴趣理你。不然,你真以为是你那三脚猫的画作被我看上?可根本没人像样教过你吧。连基本功都弄不清楚,野路子出来的,做什么春秋大梦呢?真是可笑。”
    好歹奈酱曾是她在绘画道路上白月光般的人物。如果不是“她”,小钟大约早就不再画画,仅有的能力都要失去。
    原来在他的眼中,一厢情愿追寻奈酱的执着,只是可笑。
    是她自欺欺人的妄想。
    只是真到撕破脸的这一刻,小钟倒不觉梦碎有多痛,只是冷冷清清地意识到,世界永远是同一个世界,无论在现实、游戏还是匿名社区,都不会变。
    没有净土,没有乌托邦。
    胡云峥没有给她留多少喘息余地,又将人揽回身侧,“也不用这么抵抗吧。虽然是掉价了,只要你乖乖的,听话,愿意为我牺牲,我不会亏待你。”
    小钟极力恣着双眼,嘶哑威胁:“这还有人呢。你再敢过来,我就——”
    胡云峥抢先一步捂住她的嘴,向众人道:“这家伙好像喝醉了,我先带她去下卫生间。”说着,他将失去抵抗的小钟裹在臂间,往门外拖去,“你说得对,我们得去没人的地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