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百七十公里 33

    我又再次来到这里,一个叫做老爹的地方,循着一样的五福四路,直线往鼓山区,然后转了好几个巷子。
    虽然只是第二次到这地方,我却没有任何生疏的感觉,差别只在于,这是我第一次在白天到pub。
    白天的老爹大门深锁,夜晚的灯火朦胧,现在则看不见一丝生机,就在我想打道回府时,只见峰哥拿出一把钥匙,然后打开,之后招待我进去。
    「为什么你会有钥匙?」我问。
    「因为我是峰哥。」
    「你是谁跟门会不会开有何关係?」
    「有,因为只有他会干这种事情,偷偷打一把钥匙,趁着白天没人时好进来偷酒喝。」旁边的王昱也说道。
    「干,真不愧是我朋友。」峰哥说。
    「你们真的?」就在我还没说完时,一辆蓝色小货车开进来到我们旁边,车上是老爹的主人。
    una姐。
    「其实是我给他钥匙的。」una姐说。
    跟那晚抽着菸的她比起来,现在的una姐就像是另外一个人,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女生开着货车,她穿着一件黑色的上衣和长裤,显的有点凌乱,或者邋遢,很难想见晚上的她会变成一个吧台正妹。
    「这家店只有我一个人撑着,如果没有几个男人来帮我,也许早就倒了。」她说。
    「你是说,这家店都是你在经营的?」我疑惑着。
    「本来是两个人的,后来因为一些原因,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。」
    「恩?」
    「喝完酒之后,在慢慢说吧。」说完她指着车上的货要峰哥搬下来。
    推开老爹的大门,感觉就跟那晚一样,只是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。
    「店内什么没有,酒最多,想喝什么就说吧。」
    「有什么适合的酒吗?」我问。
    「适合人的,不是酒,你该说,能适合酒的会是什么人。」una姐说道。
    「?」我摇了下头充满疑惑。
    「每杯酒都有它独特的含意,和浓度,不管是龙舌蓝或伏特加,我调完的每杯酒都有适合它的人。」
    「我还是不懂。」
    「还记得吗,pinklady。」峰哥说。
    「恩,我记得这是我第一次到这边,我指着墙上的琴酒时,你跟我说的话。」
    「一杯好的调酒并不在于多精准的比例去合成的味道,而是在于那酒给人的感觉。」
    「红粉佳人阿。」说完时,他叹了一口气。
    「红粉佳人并不适合我,因为我是一个人,但我每次来时,我却还是点了。」
    「为什么?」
    「因为我需要红粉佳人,所以它需要我,当我一饮而尽滑落喉咙时,我心里会觉得好过一点。」
    「你到底?」
    「没事,他只是想起一个人而已。」王昱说。
    我给自己一杯啤酒,毕竟大白天的喝高浓度的调酒感觉不太合适,之后环绕着店内的四周,我才发现白天的老爹给人一种很深的孤独。
    会来这里喝酒的,都不会是你认识的人,但目的都是差不多的,有人来这找感觉,有人来这排遣寂寞,随着酒精下肚,和几根菸的燻然,让人麻痺了心,也许只有一个晚上的短暂,但却是许多人追求和想要的。
    在我跟他们简单说出我在公司的事情后,当他们问我之后打算时,我只是摇了下头,给了一个很勉强的微笑。
    「做什么都可以,起码你要对的起自己。」una姐说。
    「也许,会先休息一阵再说吧。」我耸了下肩。
    「至少现在的我,我觉得才是我自己。」我说。
    「那你们呢?之后有什么打算?」
    「如果找不到好工作,就是回基隆吧。」峰哥说。
    「基隆?」
    「继承家业囉。」
    「那你呢?」我将目光移向王昱。
    「跟他差不多吧。」
    「这样阿。」我有点落寞。
    「你还是可以到基隆来找我阿。」他说。
    「是这样没错,可到底还是有段距离,不是吗?」
    「如果说,有人希望我留下的话,那又另当别论了。」
    「恩?」
    「那就要看是谁希望谁留下,谁又能为谁留下囉。」una姐说。
    「自从小沁离开之后,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带女生来这边。」她又接着说道。
    「看来他对你很在意呢。」
    「我?」听她说完后我有点脸红。
    在旁边的王昱则是点了一根菸,峰哥也喝了一口啤酒,突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,若有所思的。
    「他们怎么了?」我将目光指向他们跟una姐问道。
    「应该是,在沉思吧。」
    「沉思?」
    「他们两个经常这样,一个抽菸一个喝酒,然后什么都不说话的待上整晚。」
    「那……」
    「没事的,他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。」
    「一个是曾经爱过却失去的人,另一个则是无法爱过就面临消失的人,前者跟后者之间,你知道差别在哪吗?」una姐说。
    「?」我又晃了下头。
    「王昱曾经爱过,而且是彼此爱过,但最后却得失去,如果说人生的生老死别,喜怒哀乐,我想现在的他应该是最有感触的,而阿峰阿,他爱的是一个不爱她的人,在还没得到她的爱之前,她就消失了。」
    「消失?」
    「小沁的死去是离去,到另外一个世界,而阿峰的她则是选择逃避。」
    「一个人要消失在这世界上是很简单的,只要有心。」说完她从口袋中取出一根细长的菸点上。
    「当两个寂寞的人相处在一起,只会让人更加寂寞而已,因为黑暗中即使多了黑暗,也始终是黑暗,并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,唯有光线破晓照入时,这片黑才会有所变化。」
    这话听来让我心里似乎想起了什么,我的心中突然觉得有什么被打开然后被抽出了什么东西一样。
    如果寂寞的他,而我也是寂寞的,那我跟他一起,是否会更加寂寞?
    una姐说的话他们也都有听到,却没有做任何回应,一样是自顾的喝酒和抽菸。
    「在我看来,他的光也许出现了。」
    「光?」我看了下她,然而她却给我一个很奇怪的微笑。
    「在小沁离开之后,我跟他做了个约定。」
    「约定?」
    「正确来说是允诺,我给他的允诺。」
    「如果哪天当他可以释怀,找到生命中的另一个人时,那就带来我这边,我会用心的为她调一杯咖啡,一杯最独特的咖啡。」
    「咖啡?可你这不是酒吧吗?」
    「别看她这样,她以前可是学咖啡出身的,后来想不开跑来这边调酒,这一调就是好几年。」旁边的峰哥打破沉默说道。
    「在给我杯啤酒吧。」他拿着空杯指向una姐。
    「都已经是过去了,当初的我只是希望他可以走出阴霾,而给他这个允诺罢了。」
    「una姐你到底……」
    「到底是怎样的人,是吧。」在我还没说完时,她就知道我想的是什么。
    「我只是一个,活在寂寞,却不想是寂寞的人。」她轻抽了一口菸,缓缓的吐出来。
    「我还是不懂。」
    「这家老爹,堆放着我的过去,曾经是我和我的男人所相处的地方,后来他死了。」
    「死了?」
    「他跟一个女人跑了,既然从我生命中离开了,那就当他死了吧,这样我会比较好过一点。」
    「那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留在老爹?」
    「因为我活在过去,我也不想走出过去,对现在的我来说,我是寂寞的,但这寂寞对我来说是必然,也是我选的,我在这里看过很多所谓寂寞的人,像我这样的到处都是,当他们花个几百块在我这买酒时,我是否也该有所回报,去排遣掉他们的寂寞呢?」
    「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堆叠更多的寂寞,但起码我是有能力让别人少点寂寞的。」
    「现在的你最想做的是什么呢?」他捻熄了手中的菸说道。
    「我?」我晃了下头满是疑惑。
    「我想,去看夕阳,你要去吗?」
    「去哪看?」
    「西子弯的落日。」
    *我希望我不是寂寞的,你也亦然。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