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节
他要走上前,却在这时竟看见地上的华青时发生了变化!
少年的身躯慢慢变成了一个曼妙的女子身体,银色的长发慢慢成了如墨的黑色,细长的双腿蜷缩着,稚嫩的脸也逐渐化成了一张有些熟悉的女子面孔……荒漠的太阳洒下光芒照在地上那人的后背处,勾勒着她纤细又单薄的线条,上面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整的,破裂的伤口和不断涌出的血,足以证明她之前经历了多么惨痛的遭遇。
萧玄珩心神剧震,他几乎难以置信……华青时,竟是九昭蓉?
第52章 努力讨师父欢心的徒弟
九昭蓉是从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苏醒过来的。
她睁开眼睛, 阳光正从窗纸外慢慢照射进来,有细小的尘埃在光中飘荡起伏, 然后稳稳落在她的手背上。她低下头, 看到自己的手已变回了原来的模样,不再是三灵根的华青时了。
从床上坐了起来, 脚上的伤似乎好了许多,大概是被服下了什么药,准备站起来, 稍一运作灵力, 忽然却怔住。她慢慢探索着身体的状况,发现原本自己充沛的灵脉竟收缩了许多, 神识所能涉及的范围,也变得比从前狭小了。
“你跌了境界。”门外传来声音, 九昭蓉抬起头,看见是自己的父亲, 九尊仙君。
他在得知山海湿地入口遭遇魔尊,许多参赛弟子都被抓走, 立刻连同数位大乘期仙尊一起赶往魔尊所在的天魔鬼狱。只是他们到底晚了一步,被抓的弟子全部都被炼化,也找不到当时身为华青时的女儿。
幸运的是他出天魔鬼狱时, 遇见了萧玄珩,当时他怀中抱着满身是血的九昭蓉, 她是所有弟子中唯一一个逃出天魔鬼狱的人。
只可惜她原本的金丹境界, 却在这一次天魔鬼狱一劫中跌到了筑基。
“修炼本无岁月, 你往后的日子还长。这一次你虽跌了境界,体内罩住你金丹的东西,却也因此离开了。”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女儿,九尊仙君满腔的话,却只能说出如此一句。他有很多大道理,但这些道理能对着别的弟子讲,却无法对着自己女儿说。
九昭蓉抬起头,她的视线穿过九尊仙君,望向外面一望无垠的天空……她挣扎了那样久,到头来,却还是跌落了境界。
她争过,放弃过,又选择自己活过,然而每一条摆在她面前的路似乎都是一样,在这个已经被注定的世界里,在这本被叫做《平凡少年称霸仙侠界》的书里,她永远都只能走这一条路,跌落境界,让出所有平坦大道,只留给萧玄珩行走。
而这一次,她更是失去了一个守护着她的家人。眼泪从眼眶滑落下来,她抬起头,看向九尊仙君:“师姐……是否已经……”
“她已陨落。”
明明是已知的答案,却在真正从九尊仙君口中听到,九昭蓉仍觉得心狠狠一痛,她侧过头:“父亲,我没事,你先回去吧。”
九尊仙君看了她片刻,终是没有说什么,转身离去。
在他踏出门的那一刻,九昭蓉再也抑制不住,绝望地大声痛哭。她的声音是那么凄厉,在这空荡荡的凰嚻宫,徘徊回荡。戒钟离端着刚煎好的药走到门口,听到里面的哭声,一下子止住了脚。
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师父哭,也是第一次见到她会如此悲伤。
他忽然发现,他虽尊她一声师父,然而她的事情自己却一无所知。她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离去,不知道师父为什么重伤归来,不知道师父为何会像现在这样如此痛哭。
这种感觉很难受,就好像他与她之间隔着非常远的距离,这个距离他跨不过去,她也不会跨过来。
自那一日后,九玄山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。山海湿地的惨剧并没有给山中其他人留下太大印象,毕竟九玄山陨落了也只有一个名叫“华青时”的弟子,其余大部分弟子都已经顺利归来。并且百门殿试也得了最后的结果,排名在第一位的便是九玄山九姑姑的徒弟——戒钟离。
众人想上凰嚻宫给戒钟离道贺,但听说九姑姑去了一趟天魔鬼狱,元气大伤归来,此时正在养伤,也不好给她的徒弟庆贺。
除此之外,凤道阁洞府的主人金丹大圆满修士满汝雨在调查魔尊时陨落了,这使得九玄山笼罩上一层阴霾。
众人都纷纷担忧起来,从前魔尊是一直被封印的,如今他重塑肉身归来,已经接连害死了一些门派的弟子,还有九玄山中颇具实力的几位尊者,倘若等魔尊实力彻底恢复,岂不是要毁灭三界?
“你们听说了,这一次山海湿地未归来的一些弟子里面,有人投靠了魔修。”晨课的时候,有几位参加了百门殿试门派比赛,却没有入围的弟子正在议论。
“九玄山的弟子不是都归来了吗?”有人不解。
那说话的弟子压低了声音:“没有都归来,我们门派去了十名弟子,只有七名回来了。一名听说是被魔尊抓走炼化成了法器,叫做华青时。还有两名没有被魔尊抓走,门派说是遭遇山海湿地里的妖兽袭击,葬身在其中了。但我听说……归程符的制作真人发现,有一名弟子已经通过另外一个入口离开了山海湿地……那名弟子投靠了魔修,去了天魔鬼狱。”
“真的假的?不会也是被抓走的吧?”
“他是在山海湿地内被抓走的,归程符还没有用呢。若是被抓走,只要捏碎了归程符不就可以回来了吗?他没有用归程符,就是自愿去的。”
“那两名弟子中谁跟着魔修走了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反正就两个弟子未归,你们猜一下便是了。”
“我记得其中有一个是不是当初抢了东篱大师兄的名额?那个元婴仙尊的弟子,叫林昭?!”
“就是他,他也没有回来!”
“我猜就是这个人,他冤枉了大师兄,本来就不是好东西!”
众人不断的议论,台上讲课的真人有些不耐烦起来,拿着戒尺敲了敲桌子:“安静!你们还听不听课了。”他一声喊,台下的人立刻不再说话,规规矩矩的坐着继续听讲。
九玄山的执法堂内,七這长老紧蹙着眉,对面还站着一排执法堂护法,这些护法大多境界都在金丹期左右。正如晨课上那些弟子所说,九玄山中有一名弟子叛派逃走,去了天魔鬼狱。这名弟子正是林昭。
执法堂已调查出林昭在一年多前就与一名魔修有来往,并且他从那魔修手中购得了一些奇怪的丹药和法器。其中一些法器就使用在了东篱身上,导致东篱迷失心智重伤了他,还有一些丹药大概也用在了某些地方,但尚未有人上报,便无从得知。
山海湿地事件一出,执法堂便准备在入口处拿下林昭,却不料他竟得知了消息,直接从另一入口逃脱了。
现在他们已安排人去鬼寂岩穴释放东篱。但此事只是开始,九玄山已遭魔修渗透,有一林昭内叛,便会有其他像林昭这样的人被魔修蛊惑,他们不能坐以待毙,必须立刻想办法重新整顿九玄山:“下午召集各个洞府的真人,于掌门正殿内集合商议。”
凰嚻宫,戒钟离并没有接到执法堂的传令,因为九昭蓉重伤未愈,她洞府又只有一名弟子。
戒钟离非常担心九昭蓉,她自从归来之后就没有再出凰嚻宫,整天闷在宫里,又没有闭关,也没在修炼。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,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,只能想着法子弄些对恢复伤口好的药和吃食送来。
这一日他听说九玄山山顶的天泉水有助于修复伤口,便千里迢迢挑着桶去取,来回取了三四趟,把浴桶灌满水,恭恭敬敬的给九昭蓉送进去,想让她好好洗个热水澡恢复精神。
关上门守在外面,听着里面稀里哗啦的水声,戒钟离觉得很满意:“师父一定洗得很开心。”
他话音才落下,突然里面传来剧烈的争斗声,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炸开在门板上,打湿了糊着的门纸。
“师父?”戒钟离试探着喊了一句,里面没有回应,只有持续的打斗声。
怎么回事?难道是有人闯入了宫中?
他十分担心,也顾不得其他便推开门闯了进去!
只见里面竟是一片水漫金山,九昭蓉胸前只披了一件薄纱锦,露着肩膀和双腿,单手捂着胸口,另一只手握着满汝雨留下的残剑,正与那浴桶里涌出的水怪厮打!
九昭蓉的脸色几乎是难看到了极点,她看见戒钟离进来就怒不可遏的吼道:“你这水是从哪里打来的?!”
戒钟离只看见她白皙的肌肤,如墨的长发遮住了线条优美的后背,水珠不断地从她如墨的黑发上流淌下来,滑过她的肩膀和身体,犹如闪动着柔光的美玉。他像魔怔了一般呆呆站着,看着面前的九昭蓉。
隔了几秒钟,他突然扭头就逃出了宫殿,还直接关上了门!
九昭蓉简直是欲哭无泪,这到底特么是什么事儿啊!她好好养个伤怎么就这么难?!一剑对穿了水中的妖兽,铺天盖地的水直接炸开了整个凰嚻宫,别说是院子,整个洞府没有一处是完好的,都如同被洪水侵蚀过一样。
远处洛坪台上的弟子听到一阵轰响,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水雾缭绕的山头:“那是什么地方?怎么炸开了?”
“好像是九姑姑的凰嚻宫。”
“九姑姑可能在练什么新法术,她是水系单灵根,可厉害了。”
“哦……”
第53章 负责?
九昭蓉深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, 穿上衣服从残破的宫殿里出来。这凰嚻宫已经彻底没办法住了, 估摸就算是修缮至少也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。走下台阶, 她看见戒钟离可怜巴巴的跪在正前方的鹅卵石路上:“师父……”
他声音听起来像小狗似的,十分委屈。
九昭蓉嘴角抽搐了一下,尽量忍着满腔怒火:“你那水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?里面的水已经吸收了天地灵气幻化成了妖兽!”
“师父……我会负责的。”戒钟离像是内心挣扎了很久,慢慢抬起头来, 表情有些艰难,又有些坚定。
“哈?”九昭蓉听得云里雾里,“你负什么责?这凰嚻宫吗?罢了,你还需好好修炼,修炼才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。凰嚻宫到底不过是一个洞府,既然如今无法住人, 便交给别人来修缮, 等修缮好了回来继续住就是了。”
戒钟离认真的看着她:“我已看了师父身体,便要对师父肩负责任。师父,刚才我已思过了,我虽是佛修, 年岁也不到成婚时间,短期内尚不能与师父双修,但为保师父名声, 我愿还俗先与师父定亲,待我成年之后便与师父成婚, 此生世世护在师父身边。佛祖一定不会怪我的。”
“……”
九昭蓉目瞪口呆, 这小秃驴在胡思乱想个什么鬼啊:“你就看了我个肩膀就要负责?要是别的修士露个胸你岂不是要献身了?”
戒钟离听到九昭蓉说了这样的话, 脸瞬间炸红,有些疙疙瘩瘩:“佛,佛祖说过……要降服自己的心,就要远离贪欲,使自己行于正轨,我既已看了师父的身体,就不会去看别人的身体。”
“要是别人硬脱了给你看呢?”九昭蓉扶额。
戒钟离一本正经:“那我便自戳双目。”
九昭蓉有些哭笑不得,又觉得戒钟离这样认真实在无奈,干脆几步走到他面前,抬手对着他的脑袋一敲:“榆木脑,你是佛修,佛修若成亲了还修什么,你若成了凡人便只能活个百岁,而我要活千年百年,到时候你怎么护我?”
小徒弟呆住了。
九昭蓉呵了一口气:“形躯生命是短暂无常的,你所看到的不过只是皮囊而已,于我而言,皮囊没有存在的意义,一切法相都不实,唯有法身是实在。你既通佛禅,连这些道理都不懂吗?”
她如此说着,见天色要暗下来了,便一收长袖:“走吧,今日这里是没办法住了,我们去借个住处。”
她已踏出了凰嚻宫,戒钟离却仍跪在地上,呆呆得思考着她说的话。
——佛修若成亲了还修什么,你若成了凡人便只能活个百岁,而我要活千年百年,到时候你怎么护我?
他若成亲便只能是个凡人,而凡人至多只能活过百岁,那么百岁以后呢?百岁以后师父会如何,他又会如何?抬起头,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,戒钟离忽然心头扬起一个异想,若他不是佛修……又能如何?
凰嚻宫已毁,九昭蓉无处可去,被迫安置在了师姐的凤道阁。
伊人已去,凤道阁却如往昔。九昭蓉踏进这阁楼中,四面镶嵌的数百片琉璃屏风,在晚霞的照耀下,依旧熠熠生辉。那个悬空的梳妆台上,还摆放着师姐的许多首饰,她平日里其实戴的不多,却每次见她时,总是往头上插一些。
有风从窗外吹进来,手中这把剑上悬挂的缨络轻轻拂动,划过她的手背。九昭蓉恍惚间,仿佛看到那一日师姐就坐在前方的位置,她转过头,脸上带着笑意。
「蓉蓉宝贝终于要见我了,我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,一定得给我们家蓉蓉宝贝长脸!」
「师妹,你这个模样也很可爱!我好喜欢!」
「来,蓉蓉,小蓉蓉!」
那声音就在耳畔,不断的重复来回……九昭蓉缓缓跪坐到地上,手中抱着师姐的剑,望着空荡荡的凤道阁,滑落了眼泪。
她已竭尽全力不去想,但又如何不想?
“九姑姑。”身后传来一个声音,九昭蓉并未转头,她听出来,是东篱。东篱被林昭迫害无法参加山海湿地的比赛,也因此没有遇到魔尊。他如今已被释放,却没想到回到凤道阁,已物是人非。
“何事。”她压抑着声音里的哭颤,尽量放平语气,不想被人听出她哭过。
东篱跪在了地上:“九姑姑,您是从天魔鬼狱出来的,他们都说我师父死在了天魔鬼狱里,可我不相信。请您告诉我,师父她真的已经陨落了吗?是您亲眼看见她陨落的吗?”
晚霞的最后一缕光终于被黑夜吞没,乌云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了整座九玄山。细细密密的小雨飘落下来,击打在凤道阁的阁顶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九昭蓉缓缓从地上站起,她转过身,走到了东篱面前。
东篱不敢抬头,他害怕看见九昭蓉脸上的表情……其实他早已经知道结果,只是仍不愿相信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九昭蓉伸出手,将满汝雨的剑递到他面前。东篱的眼眶一下子涌出眼泪……这是师父的本命剑。
无需多言,他便已知晓答案。
东篱就这样接过剑,缓缓朝着凤道阁和九昭蓉叩下头。
他后退着离开,推开门时,外面竟围着一堆满汝雨的弟子,他们焦急地等待着,似乎也像东篱一样不甘心,也想再一次确认答案。在看到东篱拿着满汝雨的本命剑出来后,终于再也抑制不住,纷纷哭了起来。
凤道阁洞府的府主陨落,门下的弟子也要一应安排到别处去了,第二日早上九昭蓉踏出阁楼,就看见东篱在清点人数,准备将名册重新整理后送到偈允堂去。正清点到一半,执法堂的护法已带着人前来,命令凤道阁所有弟子都前往执法堂一趟。